池小秋从十几串糖葫芦里露出脸来,一看,阶上摆了七八盆玫瑰开得正盛的玫瑰花,还特别贴心得给了开得密密匝匝的那一款。
池小秋一愣,立刻便知晓,定是钟应忱帮她要来的。
她从荷包里头拿钱:“总得有□□两银子,你若不收我就不要。”
高溪午一脸嫌弃:“你怎的和钟哥一般没意思?这是我托了朋友拿来的,没费上爹娘一丁点功夫,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糖?”
他伸出两手对着玫瑰花跃跃欲试:“我现时便能帮你摘了洗出来。先说好,这糖做好,得分我一半!”
池小秋蹲下来,递上一只糖葫芦给他,自己也咬下一颗,外头的糖皮咔嚓碎裂在齿间,甜化到心里,再咬下去,就碰见了果肉,一时间带来极酸的味道,对立的味道相撞之后慢慢融在一起,变得缓和。
池小秋一想事情,吃东西就飞快,等那一串糖葫芦只剩下了山里红的果核儿,她早已经想清楚了这些玫瑰花的归宿在哪。
就在她糖木樨蜜罐子里!
蜜渍桂花是早已经做好了的,不待池小秋一声令下,这几盆花便让高溪午摘秃了头,叶子可怜兮兮在寒风中摇,可是根本等不来眼前两人一瞥。
玫瑰花浸在化了的糖中,小瓮里头填进去了核的梅子,三两下便让池小秋捣成了梅子泥。上好的糖入锅,随着灶膛里的火烧旺起来,里面的糖逐渐软化成了糖浆,咕嘟咕嘟冒着细小的泡。
池小秋拿竹筷子在锅中一点,再往白水里头一浸,便能凭着糖浆软硬判断是否熬到了时候。
熬好的糖浆很快在案板上被压作了糖皮,在蜜中腌过的玫瑰花木樨花梅子泥捣作馅儿,往里头一裹,趁热切作各色花样,便是新鲜出炉的玫酱糖。
“你带一包回去给你家太太也尝尝。”
池小秋麻溜地给他捆了大大一包,高溪午早便自己捡了几个来尝。
果然同薛师傅说的,这糖不似寻常那些只是一味香甜,咬到馅心的时候,便能尝到梅子酸和玫瑰木樨透出的花香。同外面的糖皮混在一起咬时,更能尝出其中百转千回的滋味。
“好吃!”
“自我识得你到如今,便没听见你说过什么东西是不好吃的。”
钟应忱一边进来,一边跟池小秋道:“从今儿起,咱们便得打叠起精神来,好好想想这菜色了。”
池小秋一怔,随即便喜出望外:“那个什么宴的事,成了?”
“高太太既应了这事,便不会出什么差错,只是此事她只帮得一半,这另外一半么…”钟应忱转向她:“便要看你的本事了。”
池小秋颇有些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模样,只是磨完拳忽然想起了一件事:“往年的文和宴,都是如何办的?”
办宴自然是有大讲究的,主人的口味爱好,办宴的意图偏向,参宴的都是何人,甚而这宴席设在何处,都要了解的越仔细越好。
可是眼下,她总不能直戳戳去寻县丞老爷,追着问一句:“你老喜欢吃甚样菜,请的是甚样人?”
她这话恰好问到了钟应忱的心坎上。
他始终牢记着高溪午与他说的第一准则:要好用,非常好用。
知己知彼,无往不利。
钟应忱展开袖中几张纸来,一张张给池小秋看。
“这是最近十年四次文和宴所拟的菜单,同参宴的宾客单子,县丞老爷已在此任职近十年,设宴之处多是由他最后敲定,两次是在安府澄园,一次在徐家园子,另一次设在知景园。”
“忱哥,你也太好了!”
池小秋激动之下揽着他便是一个大大的拥抱,顺带在他脸上亲了一口。
旁边的高溪午:……谁?谁?谁肆无忌惮泼了我一身的狗粮?
钟应忱一怔,忙低下头去拿另一卷纸张,但发红的耳根仍让人看出了他的不自在。池小秋这会才觉察出来,看看左右,吐了吐舌头,老实站着也不敢再动弹。
可等她细细看菜单的功夫,才发现有用者也是有限。
瞧瞧这里头的菜名:采镜云华,瑞凤鸣山,洞庭秋实…
池小秋有些傻眼:“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好听。”
可比她平日里见识的龙凤呈祥,百年好合这样的话好听多了。
“哪儿好听了?”高溪午也觉得这菜名除了吉利,也是有些难解。
池小秋老老实实答:“好听在我听不懂做的是什么。”
只能靠瞎猜:“这凤该是只□□…”
至于云华,洞庭这样的,猜也猜不出了。
“这是我托朋友要来的,里面有各样菜的做法。”钟应忱做事定不会只做一半,他展开手里的另一卷,明显比那几张轻飘飘的纸要厚上许多。
池小秋搭眼一扫,震惊到有些结巴:“你…你花了多少钱…你别是把新宅子卖了吧?!”
这上面是那些菜的做法,明明白白写出了鸣山的凤其实是一只烧得烂熟,但被摆得异常光彩的野鸡,而洞庭秋实是橘子为主堆出来的果子山,至于采镜云华不过是煮出的一锅鲜汤。
这样的东西,若不是买通了观翰楼的主厨,怎可能交到钟应忱手里钟应忱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瓜,不由好笑:“都想什么呢!”
他轻描淡写:“历来吃这宴席的也不是一人两人,总有些懂庖厨之道的,宴罢得闲时记下自家去做,托人照着往日参宴的人问上一问,便都清楚了。”
钟应忱虽是这般说,池小秋只看上面笔迹不同,便清楚他花了多少功夫。
钟应忱不由舒了一口气。
他实在不是一个惯于开言求人的人,每回觍颜托事,必定要在心里衡量再三,才能迈得出步子。
见她这般欢喜,顿时觉得这些天来的别扭都是值得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