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5节(1 / 2)

周大厨面色趋缓,复手往前走了几步,慢慢道:“你寻个空盯着她家店里,看进的是何菜?若有拟的单子,便着店里的人也一并抄了出来。”

“是。”徒弟低下头去,以免周大厨看见自己略带些嘲讽的神色。

若当真不怕,怎可能这般在意池家食铺备的是什么?

到头来,带累的却是他!

徒弟想起当日刚进到观翰楼后厨之时,见周大厨精心雕琢一只凤头时的震撼,那是一种周围诸物都视若无物的专注,由不得人不肃然起敬。

可如今,竟也开始同这些汲汲营营之事纠缠了。

他一时不知该是唏嘘还是迷惘,复杂的心绪不过闪过那么一瞬,就让心头的烦躁占据了。

他说出这话时,却未听到周大厨的回应,楼下熙熙攘攘,盈满了观翰楼十来如一日的热闹,且越来越盛,越发趁出两人间的沉默有些难堪。

“你去吧。”

等了半晌终于等到这一句话,徒弟恍若得了敕令,忙忙作揖下楼。

周大厨却并未动弹。

这徒弟到底年轻,自以为掩饰的极好,却不知不满明晃晃摆在旁人眼底下。

他将手搭在围栏之上,上面精心雕琢的锦带蔷薇藤蔓交互缠绕,好似十几年前勒得他喘不过气的另一个名字。

打从第一次看见池小秋,知道这是个女子,他便由衷地不喜,或者说,不喜着一个同她有些相似的那个影子。

连扬着头应那个人人都不看好的誓约道一声好,也是一样带着意气风发不容于人的倔强。

这份不喜,随着后来他越来越多的关注,慢慢便成了厌恶,而原本些微的相似竟越来越多,直到有一次,他看了池家食铺的席面单子,看了那个刺眼的名字:芙蓉蟹斗。

只消看到它,便成了梦魇,同样甜而不腻的雪衣糊,同样炒到最合宜时候的蟹粉,同样鲜甜恰到好处的味道,同样是当年那种被压在最底处动弹不得的隐忍忌惮挣扎落魄。

还有同样的好运气。

当他只是想给池小秋添些不快时,却因底下人阴错阳差将池小秋送进了狱中,当他听得县丞判她无罪之后,还曾松过一口气。

却没想到,当他真正想下狠手之时,池小秋却一路得到旁人庇佑,眼见着风摇树长起来,根系延展的速度,让他都措手不及。

他不得不承认,池小秋确实有些本事。

而这样无奈又带着怨恨的认知,竟又和记忆中的人重叠起来。

“真他妈的,像!”

一个逃不开避不走的瘟神!

池小秋并不知道还有个人咬牙切齿惦记她几年时间,自从定下了要参加文和宴前一场比试,她整个人的心思都扑在了定菜单上。

只能余下小小一点,分给了店里头每逢九字要换的汤锅。

小齐哥脸上的喜色未曾褪过,原本池小秋还打算过,就算是店里头因着她这一出跑神少些客,也能担得起些损失,不想店中的生意水涨船高。

池小秋虽没空查账,可柜中收进来的钱全都写在了小齐哥的眉梢上,在她面前晃时,一抬头便能看见。

“东家当真是有主意!咱们店里头这几天定出去的菜,比往日添了两三倍!”

池小秋有些受宠若惊,毕竟近日店里头全靠着小齐哥操持,她只出个锅底,刚要谦虚两句,再捧他一捧,好让小齐哥再尽心一些。

谁知才道出“哪里,哪里,”,便让小齐哥摇手打断了:“我说的又不是你。”

他转头继续同惠姐兴高采烈道:“要不说读书识字的人就是灵巧,钟大哥专画了一沓子九九消寒图,凡是九天里订过三回锅子的,都送上一副。消息放出去还没半日,便让人抢了个光。”

池小秋皱着鼻子哼了一声,话里有些酸:“齐大哥,可莫要再笑了,明年七八月上的好日子,再添了几条褶,便上了粉也填不平。”

惠姐登时红了脸,小齐哥却理直气壮道:“都只说笑一笑少上十年,便添了几条又怎的?”

池小秋有些夸张地叹气:“惠姐姐,若真是这般说,小齐哥一直笑下去,便娶不得你了!”

“怎的?”

池小秋哼道:“就这么一会,他便已笑了□□回了,要少上多少年?”

小齐哥不慌不忙,悄悄拿眼瞟着惠姐:“便有皱褶又怎的?只要有人不嫌弃,旁人说又怎的?我又不在乎!”

惠姐明白他言下之意,羞答答侧了头,声音极小:“我不嫌弃。”

池小秋:……

终于明白了高溪午当日的感觉!

钟应忱没再耍什么解元的名头,只是在消寒图下面落了印,便让人趋之若鹜眨眼卖空了,快得连他都有些惊讶。

有许多西桥的商家过来,一口气订上几个锅子,便是为了拿着一副消寒图。他先前不晓得行商之人为何还要求这科考上的吉利,到后面才知道,其实图的是一个彩头。

连出个门都听有人道:解元郎是天上文曲星老爷下凡,天生带着福气哩!

钟应忱沉默了半晌,忽然有些苦笑。

谁能想到,当日他出生的时候,曾被说作不详之人呢?

一转眼,不过空得了一个解元的名头,竟能算作祥瑞了。

池小秋却看得透,她摇了摇头,不太理解:“中不中的,你不都是钟哥?”

钟应忱的心一下子变得通透安定,他拢了拢池小秋的头发,笑道:“那钟哥又是甚样人?”

池小秋停下手里的活计,认认真真将他看上一遍,笑眯眯道:“鼻子眼睛嘴巴,样样都生得好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