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夫人亲手给她斟了一杯酒:“早便听说妹子,等到今日才得见,这一杯酒,便是庆咱们见这一面了,以后有空来我家里叙叙话,也和我说说,那芙蓉蟹斗是怎么做成的。”
池小秋也不推辞,抬手饮尽,也笑:“那便要叨扰夫人了。”
外间还有菜要上,池小秋满心惦记,不过说上两句话便走了,她才一出去,钱夫人就沉了脸。
她本是攒席的人,既不说话,旁人自也不敢言语,席间一时静默到难堪。
半晌,钱夫人才冷笑一声:“李二奶奶身边的丫头似是没调。教明白,连伏侍主子吃饭都不会,没点眼色,不如发卖了,姐姐另给你个好的。”
李二奶奶变了脸色,还待要争辩,又听钱夫人道:“这铺子虽是姓池,可方才那东家夫家是谁,柳安也是人人都知道的,去年才过了三重门,若是不谨慎闹起来,难看的也是胡家李家。”
因她此事做得太不地道,一不留神便拖了旁人下水,因此也无人理会她是否白了脸,只默默吃菜,李二奶奶被人架在半空,如同放在油锅上烤着,脸上时红时白,愈加委屈。
不过一年光景,池小秋原不过是个野丫头,却过得自在安然,她本在胡家金娇玉贵,却为名声所累,匆匆嫁个普通人家。
这会竟还要受这样的气!
忽然,外间有人直奔进来报信:“二…二奶奶!中了!二爷中了!”
来人正是李家小厮,李二奶奶哗得站起,来碰掉了杯盘也不顾:“中了第几名?”
“中了第九十七名!”
李二奶奶一时愣在那里,看着那小厮喜到癫狂的模样,满腹憋屈,冷笑道:“报喜便往家里报,来这里做什么!”
不过是个同进士,也就是这样眼皮子浅的家里,才拿来当回事,四处嚷嚷。
她声气不同以往,小厮本是想要讨个赏封,却受了一场冷言冷语,耷拉着头,无人看见处使劲翻着白眼。
正在此时,却忽然听见外面锣鼓喧天,有人道:“解元相公回来啦!快出去看!”
池小秋还在厨房忙活,柴火在灶中燃烧发出的毕剥声,水烧开的咕嘟声,外间招呼客人点菜送菜的迎来送往声,充斥在耳边,以致于池小秋埋头切菜,别的声响全然不入耳内。
直到惠姐来拉她:“钟哥回来啦!”
池小秋听不清,茫然抬头:“啊?”
“钟哥正在门口,在寻你呐!”惠姐拢着手在她耳边喊。
池小秋只捕捉到了“钟哥”两字,便忙将刀一撂,还未出门,便听见有人唤她。
“小秋!”
池小秋顺声望去,钟应忱一身宝蓝衫子,笑意温柔,向她伸出手来,又唤了一声:“小秋,我回来啦!”
“钟…钟哥!”
池小秋整个人都扑了上去,正落在他的怀里。
能见着钟应忱于她自是好事,但于钟应忱来说,却是场伤心事。
池小秋揽着他脖颈,小心安抚:“这科没中也没什么,等三年之后,我把铺子开到京里,陪你一起上京。”
钟应忱看她咬着唇,苦恼于如何费尽心力为他开脱,笑意更甚。
他收紧了手,在她耳边轻笑:“怕是等不到三年了,我这回,便是回来请娘子收拾收拾,陪我一起上京开铺子罢。”
他的笑里满是少年意气,志得意满。
池小秋睁大眼睛望他,钟应忱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啄。
“顺便递个消息,要请你做今科的状元娘子了。”
第166章 羊杂汤
一接到高溪午要上京的消息, 高太太立刻与高老爷回了柳安。
其中最高兴的要数谭先生,本来他还怕高家还要强留他三年,此时听说高溪午得了举荐进学国子监, 一天都未耽搁, 连夜收了包袱便要告辞。
“大爷虽未中榜, 但会试本是集天下英才而取之,此科不中, 正好也多些时间打磨文章。国子监祭酒何大人正是理学大家,大爷既入国子监, 必定日进千里, 日后蟾宫折桂,指日可待。”
为了能顺利脱身,他心里虽在嘀咕, 这举荐高溪午的人是让脂油蒙了心, 还是让雀鸟啄了眼,现下仍旧不惜昧着良心往外撂好话。
高太太却有些遗憾。
她有些痴想头, 想想几年前, 若有人说高溪午能考中秀才,进学四羲书院, 她必定觉得这人疯了。
到了此时,高溪午竟然成了举监生。
对此,她决定,要先给祖先上炷香, 感谢祖坟的青烟偏冒到了她家,再好好给谭先生备上一份礼。
“这…太过贵重, 使不得!”谭先生正在耐着性子使劲顿住要往外飞奔的腿,本是要打开包袱草草看上一眼, 却让满目金银眩了眼。
他到底还有些为人师者的操守,勉力将眼睛从银钱里拔出,便要如数奉还。
“怎么使不得?”高太太第一次在谭先生面前露出霸道性子,仍旧推还回去:“我家这小子实难教养,若不是先生,莫说入监,便是乡试,也是中不得的。”
谭先生更惭愧了。
他一向认为,高溪午能中举,要不然就是主考官批卷时醉了酒,再不然便是天上文曲星硬塞了试卷凑数的。
这是一种运气,实在与他无关啊!
高太太却使人一溜烟完成塞包袱、雇车、送谭先生出门这一系列动作,转身朝向高溪午,欣慰看他:“儿啊,你一路上的东西娘已经给你收好了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