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,你别担心,京里还有钟兄,总能互相照看,只是儿子一个人在京里,起居什么的没人照看,能不能让阿晏…”
高溪午费着心思小心试探。
父母在,不远游。高溪午知道,若是家中高堂尚在,做儿子的哪怕去了远地,也要留下妻儿承欢膝下。
可是…他着实舍不下徐晏然。
“阿晏的东西我也着人收了,另有李叔跟着你们上京,有他照看,我也放心。一月总要送来一两封信,别让家里爹娘挂心。”
从小长到大,高溪午第一次感觉到了分离的不舍,他狠狠点着头:“娘,你放心,你和爹也要保重身子,不然儿子如何放心得下。”
远远听去,这简直是高家最难得的一幕——母慈子孝,一场无棍棒无吼叫无家法,和谐无比的沟通交流。
徐晏然正在房里忐忑等着消息,衣角被她一圈圈拧得全是褶皱,见高溪午进来,忙问:“娘…可应了?”
“这个么——”高溪午拉长声音,看她可怜兮兮的小模样,笑道:“自然是应了,你托我的事,我何时没办成?”
徐晏然爆发出一阵欢呼:“太好了!”
“我能和小秋上京了!”
在一旁的高溪午:…不是和我上京的么?
徐晏然和他分析:“池小秋必定是跟着钟大哥一起走的,咱们正好一路,吃什么最方便不过!”
理是这么个理,可这话听着,总好似哪里不对。
他还在一旁咂摸着这句话,又听徐晏然道:“咱们走了,爹娘必定也高兴。我前些时候还听爹娘商量,怎么想个法支了你出去,他们便能到各处尽兴游上一回。”
“支…支我出去?”
高溪午问得艰难,刚萦绕于心中的感激不舍愧疚之情,化成一张嘲笑面孔,又随风飘散,空留哀伤。
他坐在窗下,看看左右,自家娘子正坐在窗前写下中意的第二十八种糕点,再往窗外望一望,爹娘不知在哪间房里兴高采烈计划着接下来的出行。
只留他孤单影只,好不难过。
两日之后,两家在柳安北栅处汇合。马车就在眼前,池小秋却迟迟不舍得上车,直到薛一舌赶她道:“走罢走罢,我还能得些清净!”
“师…师傅,你当真不和我们一起走么?”池小秋使劲抹了一把眼泪,话语哽咽:“我舍不得你!”
“你这小院像个鸽子笼,没你整日早起来吵我,我吃好睡好,还能多过两年。”薛一舌才说了几句,终究是不忍心看池小秋哭成这样,塞了一个手帕给她。
“我十几年前从京里出来的时候,便立誓此生不回乡,不回京,给你的那块玉佩是我最后一点脸面,你好好收着,能不用时最好,平平安安,胜过腰缠紫蟒。”
“还有,京城大居不易,你既是我徒弟,教与你的方子便凭你处置了,若是手头紧急用钱时,卖了也行。”
池小秋破涕为笑:“我带了许多钱呢!”
“好了,再耽搁下去,到晚要错了宿头,走罢。”
马车吱吱呀呀走了许久,曲湖边的三四个马头依旧如她初来之时繁忙不已,米船丝船来来往往,叶子船混迹其中兜卖吃食,还有隐于它们之后的云桥池家食铺。柳安的一切,随着距离的拉长,形容虽然远到模糊,所有的记忆却早已刻在心底。
钟应忱庆幸,自己多走了一趟前来接她,不然池小秋一个人孤零零上京,更是难熬。
他握紧池小秋的手:“铺子里有小齐哥和惠姑娘,等池家食铺开到了京里,便可把薛师傅也接过来。”
池小秋话里还带着哭音,闻言绽开一个笑:“嗯。”
相形之下,徐晏然少了许多挂碍,她看什么都新鲜,连官道旁支出来的茶水摊子都能让她唧唧呱呱议论半天。
池小秋很快便没了伤心的时间,不过半日,她便要应上徐晏然十来回。
“小秋,你看那个小姑娘,插着通草玉兰花的那个,怀里抱的是什么?”
“小秋,这个是什么?”
“小秋?”
“小秋!”
池小秋陪她说话说得口干舌燥,回头想要水时,却见高溪午看着她,满脸哀怨,才要问时,又让徐晏然扯了袖子往外望:“小秋,你看!”
到了第二日,池小秋便看见,道上又多了一辆马车。
“快入夏了,一个车上挤着太热,我又着李叔雇了一辆回来,咱们便分开坐罢。”
在池小秋徐晏然看不见的地方,高溪午和钟应忱默默对了个眼色,面色舒爽。
徐晏然依依不舍:“可…我想和小秋一处。”
池小秋和徐晏然聊得十分投机,想了想便定好了主意:“那咱们两个一起,让他们两个坐一起!”
徐晏然拍着手:“这样最好!”
高溪午:……
钟应忱:……
他二人被迫同处一车,相看两厌,偏偏前面车内两人笑声不断,钟应忱心中烦恼,呵得一声阴阳怪气:“高兄,你可是娶了个好娘子啊!”
没本事拢了自家媳妇的心,还霸占了他的小秋去,算什么男人。
委屈了一路的高溪午不甘示弱:“哪里哪里,怎么比得过你钟家的少奶奶。”
两人对着瞪上一会儿,哼了一声,又转过身去,谁也不看谁。
但高溪午这一路并非没什么好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