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比如他家娘子,从柳安走时,杨柳细腰盈盈只堪一握,到了京时,尖尖下巴消失不见,多了一二三四五分丰腴,气色极好。
“小秋…你定要住在那里么?”
徐晏然整日和池小秋朝夕相处,吃光了池小秋带来的整整六盒糕点,怎么舍得这天宫般的日子,拉着她的手,恨不得再跟她回家去。
高溪午重重咳了声:“娘!子!咱们夫妻两个,要回家了!”
徐晏然扯着小手绢,对着池小秋挥手:“我安顿好便去找你!”
高溪午忍无可忍,拉了她决定回去好生教导她一番,让她知晓,什么叫做夫妻夜话。
两边叫卖声不绝,街上摩肩擦踵挤挤挨挨,但正中间却空了出来,无人去走,不时有人飞马驰过。
这里与柳安十分不同,街道横平竖直,四四方方,一条一条就像是比着尺子画出来的,房舍高大俨然,人人都着丝绸亮纱,少有穿布麻的。
这么多摊子店面,最能引起池小秋注意的,便是卖吃食的。
“驴肉包子,新蒸出的驴肉包子!”池小秋才转头望去,就让价钱惊了一惊:“二十文一个!”
“这家宰杀的驴是金子打的不成!竟敢卖这样贵!”池小秋才嘀咕了一句,便听旁边卖状元糕的人喊:“还热乎着!前十份只要二十五钱!”
池小秋一路走过去,只觉得这些价钱喊出来时,听起来就像她兜里钱串子哗啦啦啦落地的声音,到得后来,已经麻木了。
她头一次思考起了生存的问题。
“钟哥,我觉得,咱们的钱,好像不够。”
他们在柳安已经是赚得不少钱了,单池家食铺,一年出息总有三四千两银子,但抛除各项工费,也不过能落得一两千。
“放心,既接了你过来,总得让你有能住下的地方。”
不知为何,池小秋总觉得,这话钟应忱说得不似以往有底气。
不多时,他们在胡同里左转右转,终于转到了一片院落。
“这么…”池小秋看房舍连绵成一片,倒吸口冷气,接着就被引到里面,钟应忱打开其中一扇门,有些不安。
池小秋看了看这个小屋子,默默将“大”字吞了进去。
“京里一个一进小院大约要近万两银,咱们暂且先在官舍住上些时候,等我攒够了钱,就搬走。”
一文钱难倒英雄汉,柳安挣来的钱在京里花用,缺口甚大,钟应忱这话说的十分心虚,生怕池小秋生气。
池小秋环视左右,推开仅有的一扇窗子,抬头望望,忽然惊喜道:“这杏子树上结了好多果子!再过几天,就能打杏子吃了!”
她回头看着钟应忱,笑容粲然:“我喜欢这儿!”
有你的地方,我都喜欢!
这官舍虽有些逼仄,但建制规整,厨下有人当值,给上二两银便不用从外间买吃食,且外边每日都有专人洒扫,一个院中大约住着四五户人家。
钟应忱挨个带她认上一遍:“这是翰林院庶吉士齐兄家,他家娘子也在此住,这是翰林院编修水兄家中,这是…”
池小秋打断他:“那你是什么?”
“在下不才,”钟应忱向她拱手而笑:“区区翰林院修撰。”
池小秋转了一圈,才掰扯清楚,住在左右的,论起官职品级,都比柳安县丞老爷大上许多。
在池小秋眼里,凡七品以上,都是只活在戏文里的大官了。
看看这狭窄官舍,池小秋顿觉,这些翰林学士,都十分平易近人了。
戏文里都是骗人的,便是状元,在京里也没大房子住。她对着屋子在心里筹划半天,趁着钟应忱去翰林院当值的功夫,将屋子好好装扮了一番。
钟应忱直到傍晚时分才归家,甫一进门,便吃了一惊。
只见屋里被一扇座屏隔成一明一暗两个空间,他的书桌之上放了土定瓶,里面供着数枝蜀葵,小小瓷碗中养着碗莲。隔架上原本塞满了书,这会清出来一些地方,横七竖八放着泥人、磨喝乐,通草扎出的花篮里还有一个鱼缸,一条极小的红尾巴锦鲤悠哉游来游去。
钟应忱立刻笑了起来。
有着池小秋的地方,永远是多姿多彩的。
他在房中等了一会,便见池小秋掀帘进来,面色愀然不乐。
掌灯时分,院中其他人也陆续从官衙中回来,隔窗招呼了两声,厨下的人送了饭过来。
钟应忱才终于找到了池小秋不乐的源头。
池小秋在外吃饭时,总要挑剔品评一二,可这回却闭口不言,只是埋头舀粥。
钟应忱喝了一口,立刻知晓池小秋为何是这个模样。
说来是粥,实则根本没有熬透,或者说,压根没有“熬”这个字。这碗粥盛出来,可谓根骨强劲,粒粒分明,汤水澄澈,慢慢咬起来,还能听到偶尔的嘎吱一声,表示米里面还夹着生。
池小秋很想把外面的菜牌改一改,应当叫做米汤更合适。
可这炒青菜就更凄惨了些,好似在黑灰里面滚过一般,油盐都不少,可火候过得不能再过,焦黑一片,里面的火腿根本看不清颜色。
这样的菜吃着,先不说口味,于生活的心情来说,就是个障碍。
钟应忱将碗碟收起来:“我去到外面叫些饭菜。”
池小秋委婉问道:“是不是今日的灶出了问题?
钟应忱也才刚在此处住,干笑片刻,无法回答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