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9章 果木烤鸭
周大老爷手下养了几个闲门清客, 惯会些卜卦算命,通晓梅花易经,大到要出远门办什么事, 小到要挑进什么人什么东西, 都要卜上一卦。
正在书房里让人卜这月运势, 便见父亲的小厮过来传话,只道是老太爷来请。
周家一门现在全凭着老子来撑门第, 大老爷自然忙忙起身,进正屋里时口中还笑道:“父亲一路进京舟车劳顿, 这两日又总要晨起去朝会, 方回来怎的不多歇息片刻?”
周为礼看他这般碌碌毫无志气的样子,更添怒火,连声冷笑:“别家里都有孝子贤支应门庭, 不至有后顾之忧, 我却哪来的福气,敢多歇息!”
让他自小骂到大, 本是虱子多了不怕痒, 只是这会周为礼显是气得狠了,外庭许多仆役还都站着, 到底已是当家年纪,便涨红了脸分辩:“儿子好生在家里,从不敢出去胡逛给家里惹来麻烦,却不知又犯了什么忌讳。”
“连清, 你带着人守在外头,我同大老爷说话, 谁也不得上前来!”
一旦动怒,周家上下不敢有违令的, 周大老爷终于看清这会父亲声气不比以往,又惊又疑,噤声不语。
门一关上,屋里顿时暗了大半,周为礼一眯眼,精光四射,凝在大老爷身上。
“六年前,徇哥儿和他娘遭了山贼沉船之事,到底有没有什么隐情?”
砰得一声。
是周大老爷急退了两步,撞在镂穿的博古架上,撞翻了一尊青铜花觚。
急咽了两回唾沫,他僵笑着:“整座山贼的寨子都给平了,还能有什么隐情?做了贼匪的人,哪有什么人情可论…”
一个瓷瓶直面飞来,大老爷忙闪躲,却还是碰着了额角,剧痛之下拿手去捂,粘稠鲜血流了满手,哗啦啦巨响,瓷瓶碎了一地,十分惨烈。
“没有??你以为是谁来问你?!!我敢来问你,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晓,随你…”
又气又痛又悔,周为礼说到一半,便剧烈地咳嗽起来,可还是瞪大了眼睛,指头绷紧,颤着指向他,额上青筋迸出,眼球鼓涨,十分骇人。
怕老子气死在这,大老爷也管不得自己伤势,扑上来抱住周为礼的腿,哭喊道:“儿子也是一时糊涂,既是此事已经揭过了…”
“揭过?”周为礼连踹几脚,都不曾将他蹬出去,停下冷冷问他:“既下了狠手,却又不曾细心查点,给自己留了个破绽,却还甚事不知,你敢想着揭过?”
“破绽?”
见大老爷一脸茫然,周为礼恨不得掐死他。
“你□□月便上京来,就不知有人在查探家里动静?”
“谁?”周大老爷终于恐惧起来。
“今年春闱,出了个连中三元的少年状元,只有十七八岁,你不会不知道罢?”
周为礼揪住胸口,巨大的悔意和不甘几乎要将自己湮没。
“若不是你这蠢货,如今这状元府,早已落在了周家!”
血色霎然褪去,抖着唇,地上的大老爷脸上写满了极致惊恐:“那…那崽子…还活着?”
“他若是个崽子,你又算是什么东西?”周为礼深吸口气,又坐了回去,冷冷盯住他。
“此事到底如何,你仔细同我说。”大老爷才要开口,周为礼便又提醒:“你是我的儿子,如今还姓着周,我自然要保你,最好别拿什么话来糊弄我!”
周大老爷跪伏在地,哭了出来:“实在是这崽…孩子生得时候不详,儿子找人批过许多回,都说是克宅克亲的命格,他两回生日,家里便出了两回事,我实在不能坐看这孽子害了全家,才…”
“当真?”
周大老爷顿首,涕泗横流,哭得说不出话,只能一个劲地点头。
周为礼站起,负手在后,转过身去:“你好生想一想,可还留了什么让别人能查出的破绽来。”
“再没了!”周大老爷斩钉截铁:“当初只找了两个贼人在外,一个小厮在船上,都尽数处置了。”
“传消息的人?”
“都跟了儿子许多年,合家都掌在手里,必是不敢说什么的。”
周为礼不置可否:“让那几个人收拾收拾回利川整治老宅。”
“父亲!”
周为礼冷眼看他:“他们的命同你的命,谁更重?”
急切抬起的头又缓缓缩了回去,大老爷神色颓然,不再争辩。
“处置干净之后,这事,你便干干净净忘了,若徇哥什么也没查到,能回转心意认祖归宗,你!”
口气陡然冰冷:“你便好生当个安闲老爷,诸事莫问!顶着新科状元的爹这个名头,有你下半辈子荣华!你若要再过不去,那时就莫要怪我了!”
周为礼能坐上高位,自然有许多手段。
周大老爷打了个冷战,掩下不甘,垂头顺服:“是。”
刚退到门口,周为礼忽然问了一句:“这事,龚姨娘可知情?”
“不!她一个妇人家,甚事不知!”
周为礼轻飘飘看他一眼:”让她一同回利川吧。”
噗通一声,周大老爷硬生生将膝盖砸到了地上:“父亲!律哥才十三,冰姐儿不足三岁,此事,她当真不知!儿子拿性命担保!”
周为礼哼笑一声:“如今倒是有情有义,只有律哥儿是有亲娘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