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好吧。”她答应,将双手放在琴上,慢慢回忆着詹唯勤方才示范时弹奏的动作。
她要将相反的动作转化为自己的动作,这需要一点时间,所以从外人眼中,她就像是发呆。
延陵郡主勾勾嘴角,并不催促。
詹唯勤倒是一直拧着眉盯她放在琴上的手,他暗暗恼火,这手势不对。可沈朝元是第一次弹奏,他再严肃也不能打断她的练习,便暗暗记住这个错漏,准备待会再说她。在这片竹林中,没人对沈朝元有信心,心态的区别只在于,有人盼她混过去,有人盼她快弹完,有人盼她快出丑。
没有任何人出声催促,在众人认定的结局前,谁也不想当落井下石的出头鸟。
沈朝元轻轻拂动第一根琴弦,神色淡然。
詹唯勤的神情却陡然一变,当她真正开始弹奏时,手势竟然对了!巧合?
☆、天才
不,不是巧合。
詹唯勤紧紧地盯着沈朝元的动作,她的手势根本不像是一个新人,抚琴时自然且自在,如同一位修行多年的大家,将琴艺融入肢体中,从未考虑过韵律对应哪一根弦,因为这一切都已经是化入骨子里的动作,她的脑子似乎不需要思考哪根弦对应哪个音,因为她很清楚哪一根弦该接哪一根弦,她的头脑不需要经历二重计算,她不是练曲,是当真在弹奏!
这首曲中,没有断断续续的迟疑,没有忽轻忽重的突兀,该怎么说?
詹唯勤想不到更贴切的赞赏,如果非要让他想出一句话,只能说,这就是他曾听过的《漓江曲》——他有幸在近处亲自见过那位大家的演奏,而今,他又见到了!没人不能为这首曲心驰神往,他想不到自己竟然有幸能教导这样的学生,天才!天生天才!
一曲终了。
詹唯勤迫不及待地冲到沈朝元面前,他差点想扑过去抱住她,或者握住她的手。
这珍贵的双手!
詹唯勤用痴迷的目光打量着她的手,唯剩的理智提醒他冷静,这人是晋王的长孙女!
真可惜……他又何其幸运!詹唯勤瞪着沈朝元,浑身颤抖,因为激动而说不出话。
其他人的表现并不比这位琴痴好太多。
郑婵像是第一次认识她般,仔细打量她,其余人都呆呆地张大了嘴。第一个开腔打破平静的人是延陵郡主,连她也无比震惊,诧然道:“你以前是不是学过?”
沈朝元想起少爷教导她要时时谦虚,便羞涩地一笑:“没学过,这是第一次弹,不是很好。”
无意显摆,显摆大了。
顿时有两人想跳起来打她,一个延陵郡主,一个詹唯勤,尤其是詹唯勤。
学生弹得比夫子还好,却说自己弹得差,这是骂谁呢!
詹唯勤冷声问她:“你真的没学过?这可不像是新手。”
“我第一次学琴,您就是我的夫子。”沈朝元平静地对答。
“怎么可能?”詹唯勤心中有火,便口不择言,“你刚才的漓江曲弹得明明很好,要么你是天才,要么你曾经拜过名师……”
沈朝元想了想,笑容不变,“这么说,我应该是天才吧。”
延陵郡主盯着自己面前的古琴,暗暗揣测她能否把它抡起来,但最终贵女的修养令她保持着分寸和冷静,依旧面带笑容地看着沈朝元与詹唯勤二人,像个热心观众。
詹唯勤追问道:“你真是第一次弹?”
“我是向您学的。”
“怎么可能!你分明……”詹唯勤差点溜出一句比自己好,及时忍住,“当真?”
“我就是学了您的弹法,您是怎样弹奏,我便依样学,如果不是您教我,我不会。”沈朝元道。她这话确实不假,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弹奏的这首漓江曲会比教学的夫子本人还好,只因詹唯勤也像延陵郡主一样,弹奏时需要在脑中作二次计算,将曲谱转化为动作。她不需要,她只需要看到他的弹琴姿势,原样模仿就行了。
简而言之,她是不过脑弹的,手该放在哪,该怎么拨弦都按照惯性,自然显得流畅。
“难道,你……”詹唯勤失了神。
不久,他迅速回到自己的古琴前,叫了沈朝元一声,让她再学一首。这次,他弹奏的同样是一首非常复杂的曲子,这首曲子是他的师父所谱,流传得不像漓江曲那么广泛。
延陵郡主也好,沈朝夏也好,都被他抛在脑后,他认真地弹奏着这首曲子,不过,由于这首曲子他不是经常练习,在过程中,他也不小心犯了个错,弹错一根弦,那个音略显突兀,但新手听不出。弹完,他让沈朝元立刻再演绎一次。
沈朝元回忆了一会儿,便动手抚琴。
流畅的琴声在竹林中旋绕,詹唯勤的目光既惊又喜,她果然是初学者,方才弹错的地方都照原样弹奏,可见她确实是第一次学!待沈朝元一曲奏罢,他又是感慨又是欣喜,“你果然是天才!”
延陵郡主目光复杂地瞥了她一眼,嘴角也撇下去,沈朝夏倒是从头至尾都保持笑容,不曾变过。她已经习惯被姐姐压着,至于是从前的大姐还是现在的大姐,是谁,有什么分别?即使直到琴艺课结束,她也没机会练习,可沈朝夏的脸上却连一丝失望都不见。
课上,詹唯勤又教了沈朝元好几首曲子,每次她都能原样复制,令詹唯勤开怀大笑。
有生之年,能得到一位天赋卓绝的弟子,何其有幸!
快下课时,詹唯勤想起自己冷落了延陵郡主,又忙专门教了她几首曲子,以示“公平”。
延陵郡主并未拆穿他这点小心思,笑眯眯收下了他的好意。
等到琴艺课结束,四人各怀心思,却都笑意盈盈地道别,沈朝元正打算回头跟郑婵说几句话,就听见延陵郡主叫她。扭头一看,延陵郡主就在近处,“你住在正月园吧?下午等我,我来找你,一起去上棋艺课。”
沈朝元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非要拉着自己,但延陵郡主问完就站那不动等她答案,她急着回去睡觉,便没犹豫地答应下来。得到她的许诺,延陵郡主才肯转身离去。沈朝夏一直没说话,除了对她点头致意,便一直沉默,老老实实跟着延陵郡主离开竹林。
詹唯勤叫住沈朝元,给她一本曲谱,让她拿回去看,而后爽快地放人。
沈朝元在轿子上打了会儿瞌睡,一回屋就见到满桌热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