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祖是贾琏的表字,行冠礼那一年由李老大人所赐。
清然哼了一声,道:“听三哥这么说,必然是惹怒了林太太?不然哪有做客不吃饭的?明日林家还席,我且问问林姑娘。若真是贾家的哥儿不懂礼数冲撞林太太了,咱们竟是别送礼为上。和林家相比,贾家除了爵位,还有什么?”
次日,清然询问黛玉,黛玉含笑岔开,并未回答。
以黛玉所看,宝玉行事固然不好,但当日林智已动过手了,贾政后来也打了宝玉二十板子,想来他已有了长进了,若一味纠缠于此,又与人知道,反倒是自家小气了。
因此今日还席时,黛玉并未忘记贾家三个姊妹,亦下了帖子请来。贾宝玉不好,可是姐妹们倒好,至于元春,年长待嫁,自觉比众人大了十来岁,实在不好出面,兼之在家照料宝玉,接了帖子却没来,只命探春和迎春等人一起来。
不料,同行的还有宝钗,却是不请而来。
王夫人虽恨因林家之故害宝玉挨打,但是她却知林家请客来往的人身份,她时常做主荣国府的事情,自然知道结交人脉的要紧,她如今看重宝钗,偏生宝钗进京后,除了王家外,再没去处,王子腾却又奉旨巡边,不在京城。忽闻黛玉来请姐妹,王夫人忙与薛姨妈说了一声,让宝钗跟着一起过来,若能结交一二,与宝玉而言岂非天大的好处?
宝钗面对众人打量,神色自若,说明王夫人怕自己在家寂寞,遂带着迎春等姊妹们一起来,向黛玉笑道:“不请而至,还请妹妹恕罪。”
黛玉道:“你们来,就是给我面子,哪里会怪罪呢?”一时又与三春等人引见。
妙玉性格虽然孤高,但是除非是熟人,且交情极好,否则从不当面与人为难,况且其他人都是大家小姐,喜怒皆是不形于色,纵然觉得宝钗所至不妥,也没有流露出不喜之色,到了他们这样的身份地位,已经不屑于排挤他人了。
迎春常随着窦夫人和陈娇娇出门,素日结交的正是这些人,李家、窦家和陈家都是读书人,颇遇到几个熟人,相见时,十分欢悦,反倒是探春惜春不大出门,未免拘束了些。不过探春性子爽利,言谈敏捷,不多时,便得众人十分夸赞。
她们赏花吃酒,都是些闺阁琐事,并无可记之处,至傍晚便散。
迎春等人回去给贾母请安时,贾母问起,宝钗便一一作答,将黛玉所请何人,哪家小姐,哪家千金,来历年纪几何都娓娓道来,神色间十分推崇。
贾母长叹一声,打发她们歇息去了。
宝玉挨打后,贾敏虽然打发人送了两回东西,但一直没有登门,贾母心知宝玉太过造次,使得贾敏心中不悦,可是宝玉天生的不凡,贾母还想着让林家帮扶宝玉一把,如何能远着林家?只好等些日子再叫人请贾敏过来。
今日是殿试之日,贾琏天色未亮就进宫去了,晚间方回。因贾琏回来极晚,闻得贾母已经歇息了,到第二日方来回贾母。
贾母满心记挂着宝玉,也没如何在意贾琏,何况她也不懂科举考试之事,听贾琏说完,便只嘱咐他有了好消息再来告诉自己,然后亲去看宝玉的伤势。
那日贾政命人打宝玉时,并未亲自动手,而那些小厮如何不知宝玉在贾母心中的地位,下手甚轻,因此宝玉的伤势并不重,请了大夫,敷了药,几日也就消了肿,只是肚腹之间还是依稀觉得有些疼痛,此时仍在房中静养。
贾母见他无事,暗暗放了心,到这时,方想起贾琏,打发人留心放榜之事。
贾琏知道后,撇了撇嘴,径自出门会友,找林睿去了。昨日殿试时,他初见长庆帝,提心吊胆地答题,哪里像林睿那样气定神闲,即使长庆帝站在他和俞恒身后,两人也当没有一样,那份定力让贾琏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一般来说,只要在春闱中了贡生,殿试时十之八九都能取中。贾琏想着自己若是考中了,做什么官,都得姑父做主,现今赶紧过去走动,到时候放榜后,好谋个好缺儿。
贾琏的心思除了妻母外,别人都不知道。林如海和林睿是何等精明,哪能不知道贾琏所想,但是贾琏坦坦荡荡,又不曾起歪心邪意,父子两个自然一笑置之。
在贾家上下等候放榜的时候,贾母百无聊赖,只叫孙女在跟前玩乐,忽然听说史鼐夫人应酬交际时,流露出给史湘云择亲的意思。各家有了适龄的儿女,都会在应酬时缓缓说出,示意他人,史湘云只比黛玉探春小几个月,实际上是同年而生,确实到了说亲的年纪。
自从黛玉先定了亲后,贾母立时便放弃,但是她心疼宝玉,只想着给宝玉挑最好的妻室,且是自己人,免得和王夫人一心,因此觉得湘云也好。她和宝玉青梅竹马,自来和自己最亲密,进了门,必然亲自己而远王夫人,在贾家,也只自己是湘云的依靠。想到这里,贾母忙不迭地打发人去请史鼐夫人,意欲替宝玉求娶湘云。
史湘云虽然没有了父母,但是史家一门双侯,在军中颇有权势,又因史鼐的爵位是取代了史湘云父亲的,必然不能苛待史湘云,将来对宝玉的助益亦是极大。而且贾母也知道史鼐兄弟的性子,在嫁妆上也不会亏待了湘云。
无论是哪一样,贾母觉得都比宝钗好,尤其是身份权势地位。
史鼐夫人不知贾母叫自己所谓何来,贾家即将出一位王妃,她心里也颇有几分忌惮,只得暂且推了家中事务,携带湘云往贾家过来。
贾母派人来请史鼐夫人时,特特也要接湘云过去。
湘云早就听说宝玉受伤了,心急火燎地就要去看望,贾母趁机打发了房中姐妹陪她一起去,等到无人了,方同史鼐夫人道:“我听说你正在给云丫头挑人家?我倒是有个想头,你觉得如何?”说着,将宝玉和湘云的亲事说了。
史鼐夫人大吃一惊,道:“老太太说的是云丫头?”
☆、第079章:
贾母点头笑道:“可不是云丫头。你看,云丫头和宝玉打小儿一处长大,咱们两家也是知根知底的,宝玉和云丫头比起别人来,再投契不过的了。说一句实话,这大户人家的公子,哪个不是三房五妾的?云丫头又是天真烂漫的性子,到了那样的人家,还能不吃亏?反倒是咱们家相互知道,又有我护着云丫头,没人敢如此对她。”
贾母喘了一口气,又继续道:“不是我说嘴,宝玉生来得人意,我最疼他的了,将来我的梯己都是给宝玉的,她姐姐出阁就是王妃,将来有西宁王府帮扶着,姑妈家又是吏部尚书,比谁家不强?云丫头进了门,只有享福的。”
湘云住在贾家时,一应衣食起居仅在宝玉之后,迎春探春惜春姊妹暂且靠后,此事人人皆知,故而湘云亦极亲近贾母,一年里倒有大半住在荣国府里。
早在一二年前,史鼐夫人就等着湘云到了年纪好说亲,湘云今年十一岁,若是说准了定下,自己夫妇和史鼎夫妇待她才算完事,也对得住她九泉之下的父母。史鼐夫人近日所看的都是根基门第人品无可挑剔的人家,哪里想到贾母居然为宝玉求娶。
按史鼐夫人和史鼐的打算,包括史鼎夫妇都同意了卫将军家的,无论如何都不能给湘云挑个不好的人家,只有史湘云嫁得好,对自家的名声才好。
何况,史鼐夫人也有儿女,总不能将来儿女嫁娶的人家却在宝玉之下。
史鼐夫人已经挑中了卫将军的儿子卫若兰,年纪比史湘云大两岁,生得才貌双全,卫将军和史鼐交情极好,若不是如此,哪里能轮到父母早逝的史湘云。卫将军家和贾家也颇有来往,与冯紫英、陈也俊、贾宝玉都时常走动,但比起冯紫英、贾宝玉二人风流浪荡的性子来说,陈也俊和卫若兰却是十分有出息的少年,从不似冯紫英等人那样眠花宿柳。
若是史湘雪到了年纪,且是长女,史鼐夫人都想让卫若兰做女婿,偏生史湘云为长,唯有史湘云定了亲,过二年方好给湘雪说亲,可见史鼐夫人对卫若兰如何满意了。
至于贾宝玉,史鼐夫人常见,根基门第模样自然挑不出不好之处,然而只一样就不成了,那便是他抓周时只抓脂粉钗环来顽,长到如今十二三岁,才干没有,骑射不精,一味依靠祖荫过活,却又说为官做宰的人是禄蠹,半点不肯上进,将来有什么前程可言?即便史鼐夫人疼史湘云不如嫡亲的女儿,也不愿将史湘云许给这样的人物。
听了贾母的话,史鼐夫人暗暗冷笑,道:“老太太喜欢云丫头,自然是云丫头的福分,只是儿女婚事,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不知二老爷和二太太是何意?”若是贾母能做得了主,薛家母女也不会住在荣国府里不走,金玉良缘又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了。
想到薛家,史鼐夫人微微皱眉,薛家进京二三年了,难道房舍还没修缮收拾好?常住在贾家算什么呢?史鼐夫人还记得湘云说过,是因为他们房子不曾收拾,暂且住在贾家。史鼐夫人暗暗庆幸自己家没有这样的亲戚。
贾母闻言,语重心长地道:“我的话,他们自然是听的。不过两个孩子年纪还小,头里我跟薛家的姨太太说有个和尚说,宝玉命里不该早娶,不妨等一二年再定。到那时,我一句话下来,还有什么是不成的?”
史鼐夫人一听,便知贾母无法做主,忖度片刻,道:“老太太一心想着我们云丫头,我心里感激得很,只是我毕竟不是云丫头的亲娘,也不如我们老爷和云丫头有血肉之亲,因此这件事儿我是做不得主,得跟我们老爷说一声才好。这样罢,我先回去,跟我们老爷说,若是我们老爷愿意,我自然来回老太太,若是我们老爷不愿意,也请老太太千万别责怪我。”
贾母面色一沉,道:“难道前些日子你带云丫头出去,不是你做主?”
史鼐夫人却是一笑,道:“纵然是我带她出门,也是我和各家太太说,但是那些人家却都是我们老爷和三老爷挑的,女婿也在他们这些人家里选。”
贾母见她回答得滴水不漏,心知不能强人所难,只得道:“那你早些给我回音。”
想了想,又道:“你别以为我做不了宝玉的主,说到底,这个家还是我做主,二老爷和二太太都是听我的,你很不必担忧。何况云丫头那样的出身,那样的人品,二老爷和二太太都是知道的,对宝玉极好,比别人家强,如何能不应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