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母听了,忙笑着道谢。
贾母过寿、黛玉小定、元春出阁,竟是连在了一起,贾敏心中叹息,见王夫人坦然坐着,虽依然如木头人一般,却掩不住脸上的喜气,想来是因元春之故甚感荣光罢?可是,用女孩儿家得来的荣光,又能到几时呢?
贾敏不及言语,就听人说俞老太太来了。
俞老太太将养至今,自觉好了些,但是一病多时,喜气亦难掩病态,穿着暗红色提花褙子,拄着一根沉香拐,亲自替俞恒做主。俞皇后担忧祖母,文定之礼都是俞皇后亲自赐下来的,她虽未见过黛玉,却时有耳闻,因此满意非常,正想着见见她呢。
俞老太太本就是看着黛玉长大的,素知黛玉为人品行,来到林家后,与各人见过礼,满嘴里都都是夸赞黛玉的话。俞恒之父俞和追封一等公,既为其母,俞老太太也是一等公太夫人,只需拜见诸位王妃公主罢了,东平王妃和北静王妃来了,永昌公主和南安太妃、西宁太妃等都到了。只因俞恒封爵后她病了,一直不曾出门,故有不少人已是多时未见。
连太太也来了,笑道:“玉儿的好处,还用老太君夸?人人都知道呢。”
俞老太太转头看到她,笑道:“日后就是你外甥媳妇了,记得多疼着些。”
贾敏听俞老太太对黛玉赞誉极重,满意非常,心里也觉得欢喜,俞老太太越是满意黛玉,流露出黛玉处处妥帖,色、色齐全,将来黛玉进门后地位愈加稳重,不但族中不会小觑她,就是将来在外人跟前,也不会说她半句不是。
俞老太太瞧着屋里的热闹,心里悲喜交集,悲的是自己,喜的是自己去后,俞恒得此贤妻,也算是有人相伴,不会寂寞了。
略坐片刻,便到了吉时,贾敏忙命人请黛玉出来。
黛玉今日穿了一件大红遍地织金的对襟褙子,底下衬着粉底红花的裙子,更觉得鲜艳妩媚,她本就生得袅娜风流,此时既有弱柳之姿,又有姣花之貌,行礼拜见时,进退有度,众人只觉得似有天仙在眼前行动,不觉都看呆了。
凤姐轻舒了一口气,笑吟吟地开口道:“天底下竟有这样标致美貌的人物?虽已见了几次,却觉得比上回见时更显得出挑了。”
她一开口,别人亦非草木之人,也都赞不绝口。
听了他们的称赞,俞老太太和贾敏都觉得十分体面,俞老太太命人送上四个描金画凤的掐丝锦盒,正是俞皇后赐下来的东西,金项圈、金戒指、金镯子等头面首饰一应俱全,又有衣裳衣料等物,光彩夺目,令人看花了眼。
来人自是有见识的,一眼就认出是宫中之物,暗暗念佛不绝。
俞老太太拿出一支赤金累丝的凤头钗,钗头镶嵌着一颗明珠,她亲手插在黛玉鬓边,又从怀里掏出一对羊脂白玉龙凤镯,道:“这是咱们家祖传的宝贝,今儿我就给你了。”
黛玉红着脸拜谢,收下后,贾敏命人回礼,才算礼毕。
☆、第087章:
俞老太太给黛玉的镯子虽是羊脂白玉,却不是成色最好的,也不是十分罕见,但是作为俞家的传家之宝,非寻常无暇之玉可比。至于那凤头钗,众人都看得出来,长庆元年的贡品里有明珠四粒,两颗太上皇用了,下剩两颗却被长庆帝送给了皇后,今日有一颗镶嵌在俞林两家小定的钗头上,可见皇后必定又赐给了俞家,打造出这一支凤头钗。
连太太细细打量完毕,同贾敏笑道:“娘娘真真看重玉儿,放定的东西都是娘娘所赐。俞家自然不差这些东西,可娘娘赐下来的,却是极大的体面。”
明珠出现在钗头,连太太一眼就看出来了,而且她进宫朝贺时,宴毕见过俞皇后身穿常服的模样,鬓边插着一支凤头钗,钗头上镶嵌的正是另一颗明珠,莹然生光,不过今日的凤头钗虽然十分精致,规制却比俞皇后的略次二等。
即使比俞皇后的次二等,较一品夫人却为高,彰显黛玉身份。
在连太太说话之前,在场早有人察觉到俞家小定送上来的东西十分不凡了,并且认出了钗头明珠,此时听了连太太的话,在场之人脸色顿了顿,心里更加慎重几分,黛玉尚未进门,已得俞老太太和俞皇后如此看重,将来就不必细说了。
抬头再看黛玉时,风流婉转,更增丽色,竟是压倒众人,她们既非草木,自知何谓钟灵毓秀,因而见黛玉如此姿容,都随着连太太的话题,复又称赞一回。
没有哪个做母亲的不想女儿得到夫家长者看重,小定时郑重,又得了俞老太太言之不尽的赞誉,将来黛玉出阁后进入俞家门便不会受到任何责难,否则在场之人都会笑话俞家,贾敏固然得意,但是并不是所有达官显贵之家嫁女时都能有今日的体面,她亦不愿黛玉成为众矢之的,因此嘴里谦逊非常,笑吟吟地道:“娘娘看重小女,是小女的福分,我们一家心里都感激得很。日后,小女定当谨守教诲,秉承礼义,做好为人媳、为人妻的本分。”
俞老太太接口道:“令千金知书达理,才貌德慧兼备,乃是我俞家有幸,得此佳妇。”
听见俞老太太此语,竟是抬高黛玉,且自贬身价,众人又是一怔,旋即有些动容,本已觉得俞家看重黛玉,此时竟似又胜三分。
苏夫人见俞家如此,盘算着给黛玉预备什么嫁妆才好。
妙玉已出了阁,又有了身孕,她和苏黎今生再无所求,将来自己和苏黎死了,除了自己的嫁妆外,苏家的东西妙玉得不到一文半个,除非是临死前给妙玉。但是世事无常,谁又知道自己的死期呢?他们家得林家许多照应,若无林如海,也无苏黎。黛玉也是自己的女儿,将来她和妙玉姊妹两个相互帮扶,给黛玉预备一份厚厚的嫁妆,比什么都强。不过黛玉本是娇生惯养,不缺这些,林家势盛苏家,自己此举是锦上添花,倒也算不得什么好处。
俞老太太洞悉世情,明白众人的想法,无非是觉得自己对黛玉赞誉太过,日后不好使唤媳妇。她暗暗好笑,黛玉本是她看着长大的,为人处事深知,确实当得起自己如此,将来自己不在了,俞家只剩她和俞恒二人,此时不为他们打算好,更待何时?
贤妻旺家百年,没有谁比俞老太太更明白这个道理。
俞家长房一脉仅有俞恒一人,俞老太太少不得细细为他打算。
因俞老太太亲手将玉镯和凤钗给黛玉戴上,故黛玉回到房中时,众姐妹皆卡口不断打趣她,其中尤以清然为最。听她笑声最响,黛玉面红耳赤地道:“旁人都是老老实实的,偏你贫嘴烂舌地取笑人,仔细等到那一日你大喜了,我也如此。”
俞林两家定亲,皇太后一番心思付诸流水,刘家又不愿意送清然进宫,她只好以自己年老为由,不再管清然的婚事,言道等刘家和男家议亲,两家有意,跟她说一声好与清然赐婚。虽说刘家行事不大得皇太后之意,但清然终究是在皇太后跟前长大的嫡亲侄女,也想她有个好终身。刘夫人忧心爱女婚事,遂已托了贾敏在勋贵中留意。
清然素来肆无忌惮,毫不在意黛玉说的话,若是旁人在这个年纪尚未说亲得黛玉如此言语只怕早就恼了,她嘻嘻一笑,挽着黛玉道:“到时候再说罢!”
紧接着,清然又叹道:“可惜今儿妙玉竟没来,不知道她在家里如何心急火燎呢!”
妙玉坐胎三月后,方不再瞒着众人,各家都得了消息,但也因她有喜,近来她虽如往常一样赴宴请客,却不能去参加各家的红白喜事,免得冲撞着了,故黛玉今日过定她没有随着顾太太和沈氏婆媳过来,清然颇觉遗憾。
黛玉莞尔一笑,想了想,虽然每月总有几天去找妙玉,此时依旧觉得十分思念,若说意气相投,自己这些姊妹中仍以妙玉、曾净、清然三人为最,遂道:“过几日咱们去找她,八月桂子飘香,蟹子也肥,叫她做东请咱们吃酒,让她一人垂涎三尺。”
清然笑道:“你倒是打的好主意,妙玉吃不得酒和蟹,可不是都便宜你了?”
黛玉捂着脸道:“哪里便宜了我?还有你呢!”
清然和妙玉好,但凡是妙玉设宴,必定去的,听了这话,道:“我瞧,咱们竟是别打搅她了,明儿我设螃蟹宴,请你喝桂花酿,赏菊花景,你可不许不去。”
随即,她又在黛玉耳畔低低笑道:“还请了净儿呢,你们姑嫂两个有些日子没见了罢?”
文德郡主今天来了,但因两家定亲,曾净不好登门,叫人笑话,故和妙玉一样未至。
黛玉抿嘴笑道:“急什么?不到两个月嫂嫂就进门了,有见的时候呢。眼瞅着就快进十月了,此时想必忙得很,咱们别叫她了。”黛玉心思细致,又体贴曾净,曾冼刚出仕,曾家正是忙碌的时候,不能因玩乐耽误了正事。
清然叹道:“你说的也有道理。”
一语未了,忽听连尘笑道:“林妹妹,你挂的这画儿着实好,谁画的?瞧着不像妹妹的手笔,略显稚嫩了几分。”
原来,黛玉和清然说话的时候,连尘正在看墙上挂的字画。
黛玉闻言,走过去一看,见她说的是惜春的画作,心中不觉一动,笑道:“这是我表妹画的。你说这画稚嫩,却因我表妹比我还小一岁,自然不如大人画得好。”
连尘听了,却有些诧异,道:“是你妹妹画的?哪位妹妹?竟有这样的本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