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从未相信过男人。”
陆栖鸾走出数步,檐下的落雨吹进堂中,在她冰冷的眉眼间落下。
“我信的,如果我为你堕了心,你却骗我。那么第一次我原谅你,第二次我也原谅你,第三次,我会杀了你……陆栖鸾就是这样的人,若来生你我走的仍是歧路,愿你别遇上我这么个劫数。”
……
“陆司阶,伞……”
“不必。”
夏天的雨并非多冷,而是闷燥而狂烈的,放肆的雨声洗去了回荡在耳边的杂响。
陆栖鸾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水洼中被雨水打得面目全非,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。
去审人,还是去整理卷宗?
不,应该去带人查左相的党羽才是,一鼓作气地……
可是……现在好想回家。
两步之外就是无雨的屋檐,陆栖鸾却觉得自己半步都挪动不了。
“你怎么在外面淋雨?”
恍惚间听见人这么说着,待被人拉到了雨廊下,陆栖鸾眼前的昏蒙这才消散。
“宫里的动静如何?”
苏阆然皱起眉,面上的担忧之色愈浓:“你先休息吧,进宫的事……还是别去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晚了。”苏阆然沉声道,“他们动作太快,废储的旨意,已经下来了。”
第50章 死而后已
“公主、公主您等等!”
盛夏时分, 少有不被绿茵覆盖的草木。而皇宫深处的冷宫不同,破旧的宫室里,四处皆是蔓延的枯藤, 幽深的废井。
没有人逼迫这里的宫人去死, 但每年都会有拉着尸体的木车从这里满载而归。
殷菡云走得快,将随身的宫人远远地抛在身后, 刚一走上冷宫的台阶, 便被门槛里的枯藤绊了一跤, 额头马上被磕红了。
但是她没有哭, 抽了抽鼻子, 捂着额头从地上爬起来,径直走向冷宫里一座相对而言较为干净的院落。
她走进去时,已有不少宫仆听见了外朝的风声,勤快地为里面的废妃打扫伺候起来, 妄图能攀上她, 走出这方枯朽的囹圄。
殷菡云见到自己的生母时,她刚被宫人伺候着换上了新衣, 正在点妆。见了女儿来,美丽的面庞上并无半分波动。
殷菡云同样冷着脸, 看着生母的背影道:“……他获宠了, 你满意了?”
“是的, 母妃满意了。菡云啊……十年了,母妃战战兢兢地活到现在,终于能松口气了, 你不高兴吗?”
“我不高兴。”殷菡云冷硬地说道,“你把他养废了,我是看在眼里的。你教他任性,教他强抢,教他人前是人人后做鬼,教他视所有的东西为自己理所应得的。他是不是块做皇帝的料,你比谁都清楚。”
“你们都还小,等到他得登大宝,自然有满朝文武来帮他。”眉尖红黛轻点,扫去已随着年岁渐深的沟壑,慧妃轻声道,“这帝国终究是要有一个男人来统治的……二皇子谋反被贬,永不回朝,你父皇要么选择太子,要么选你的胞弟,没有其他选择。”
“母妃,我不会让他做皇帝的。”
梳理鬓侧的手一顿,慧妃在铜镜中隐约看见一线刺目的霜白,收回手握紧了梳子,道:“芸儿,你应该和亲弟弟好好相处。在这个宫里,你是最幸福的人,父皇疼你,太子惯着你……如今你亲弟弟要成为储君了,等到登基后,你就是帝国最尊贵的长公主。”
“然后你就会像元宵节一样,为了给他铺路,把我嫁去匈奴。”
慧妃闭上眼,道:“你是大楚的唯一的公主,匈奴的王庭不会委屈你。”
“……母妃,”殷菡云几欲抓破膝上的衣料,红着眼睛看着生母,“你待我,为何如此狠心?”
慧妃默然,殷菡云不由得想起了数年前,她与亲弟弟一起上蒙学,师傅教了一首诗,她马上就会背会写了,而她弟弟却怎么也学不会,父皇称赞了她,教训了她弟弟。
回宫之后,她兴高采烈地把自己写好的诗给母妃看,她却狠狠地教训了她。
她说,女人是要依靠男人的,你应该为你弟弟铺路,你只有靠他,才能越来越尊贵……
余下的话殷菡云记不得了,只记得落在地上的那张诗文,第一次教会了她什么叫难过。
“母妃并没有待你狠心,只要你做你应该做的本分,无论什么,母妃都会给你……”
“我不要。”
自始至终,慧妃没有回头看女儿一眼,殷菡云知道她这辈子都回不了头了,狠狠地拭去眼里溢出的泪水,嘶声道:“你给的,我都不要,我想要的,我自己会去拿。”
“……你不像我。”
殷菡云走出了门,留下一句话——
“好在我不像你。”
……
好在上一回进宫时身上的腰牌没有过时,陆栖鸾急匆匆跟进了宫。
她是女官,不得从正殿入,在侧殿大臣议事的路上,她看见许多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的朝臣,俱都面色凝重。
片刻后,陆栖鸾看见她父亲的好友,兵部尚书卓大人。